【k莫衍生】一辈子拆不散的人 九，约定
九，约定
容若小心地将月儿抱在怀里，站起身来。这些日子被关在天牢，他该是心力交瘁吧？身子轻了这么多，容若心疼地想着。
抱着月儿的容若，慢慢地朝着院落中那颗树根走去：“你一直喜欢跟我坐在这里谈天说地，一起看月亮星辰。月儿，记得你上次对我说，你以前总会数着年轮，埋怨自己为什么不是生在年轮刚开始的年份，这样你就不会成为阶下囚吗？”
容若看着映着月色，平静温和的月儿：“你还对我说，后来你不再埋怨老天爷了，因为虽然你出生便是牢笼中人，但也因为这种身分，我们才能相遇。”他低下头，让自己的脸颊与月儿的贴在一起：“从那天起，我对上苍也一直感到如此矛盾。我感谢他让我得以与你相遇相知，但也埋怨他让你如此命苦，永远无法迈出宫门。”
他轻轻将月儿放在树根上：“现在不怕了，月儿。我对你说过的所有地方，你告诉我你奶娘的家乡，我都可以带着你去看一回。你自由了，没有谁能限制我们。”
胸中一阵气血翻涌，容若忍不住吐了一口血，喷在月儿身旁的树根上。容若恍若未觉，痴痴地看着这个他最爱的人：“别怕，你不会孤单了。我很快就会与你相聚，再也不分开了。”
康熙二十四年三月，扬州保扬湖畔，容若带着一壶酒，坐着观看夕阳余晖。由日落坐到明月初起，今夜又是满天星辰，春寒料峭，没有太多游人。
容若缓缓站起，将月儿的骨灰取出，一把把洒向天空，飘散在湖面上。
“月儿，此处便是你向往的水天一色，云彩变幻之所。好好享受无拘无束，自由自在的感觉吧！”
“上个月我们去过关外，找到你奶娘的家乡。赛马牧羊的生活，是我满族人血液里的本能，但我想你应该是受不了不断逐水草而居，这种漂无定所的生活吧？此处风光明媚，人文风光，跟你的气质相近。我们下辈子就约在人群聚集，礼教开化的地方吧，你说好不好？”
“趁着下一辈子还没见面，我先告诉你，我其实对你隐瞒了一件事情，记得与你第一次相见，我曾答应要为你打听奶娘与两位照顾你长大的宫女的下落。我次日已经去打听过，你的奶娘跟两位宫女，因为叛党一案早已被杀，当时还是有人对你怀抱恻隐之心，所以决定瞒着你，只说他们犯了事情，被送去干西宫。我想这件事还是继续瞒着你为好，所以从来没跟你提起过。”
“你跟我说过，想吃很多好吃的东西。此处属于淮杨菜系，有许多名菜。方才吃的糖醋排骨，我想你会很爱吃的。你总嫌我们北方菜太咸，那道糖醋排骨，甜甜酸酸，很有江南风味。北方菜比较不那么讲究作工火候，不像淮杨菜系精致。”提起精致，容若便想起了自己最爱的这个人，不禁眼神一暗：“月儿，已经三个月了，你还记得我吗？我…我好生想念你！”
容若突然咳了起来，一直咳到弯了腰也停不下来。他取出帕巾，咳出了一口血。容若看着自己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咳出的血，寂寞地笑着：“你别怕，我很快就要来找你，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。”
看着自己手里最后那一把骨灰，容若失去了把它挥向天空的力气。他紧紧地将那把骨灰握在手里，用另一只手包起来，生怕湖畔的风会不小心把这最后的一点骨灰吹散。他动也不动地这样站了许久，然后空出手来设法打开荷包，将最后这一些骨灰仔细地放进了自己的荷包里：“走了，月儿，我们回家吧！”
自从回到家后，容若便不怎么吃东西了。他的身体日益瘦弱，连下床都彷佛是件浩大的工程。他每个白天几乎都在床上度过，只偶尔在夜间，会命茗烟替自己披件外衣，缓缓迈到花园，独自看着月亮。
容若病重的消息传到了皇宫里，这一天，轻车简从的康熙，走进了容若的房间。
“皇上，”被茗烟唤醒的容若目光涣散，好容易认出眼前人，十分讶异：“您怎么来了？恕臣无法行礼…”
康熙按住了他：“今日不谈君臣，朕…我是来探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。”
容若勉强一笑，康熙看着这个原本文武全才的好友，现在瘦得只剩了皮包骨，但双眼仍然炽热，心下一热，忍不住问：“容若，你怨我吗？”
容若望着这个自己一直当成兄长的人：“不怨，我知道你有你的苦处。但也请你明瞭，我与月儿是真心的。自他走后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他。从他走了到现在，我只是在等着与他相聚的那天罢了。现在我是一刻都不想等，只想和他在一起。”
从小一起长大，康熙岂会不知这个如同自己弟弟之人的个性，他晓得，容若这是一心求死，不想独活了。
这一天，容若直睡到下午才醒来，很神奇地觉得神清气爽，居然有了独自下床的力气。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，于是奋力执笔，想写一幅字当作自己与月儿最后的纪念。略作沉思后，他提笔写下了：
今生诺，来世…
还来不及写完那个“践”字，容若提笔的手一歪，再也没有力气。他的头也支撑不住，倒在自己的手臂上。
透过模糊的双眼，容若却清晰地看见了月儿的模样。
“纳兰将军，你是一个人吗？”
“哇，是点心！”
“容若哥，遇见你，是我这辈子最好的事情。”
“你就带我去好多好玩的地方，我想去你跟我说过的那些地方，然后吃好多好吃的。”
“你说什么，我都听你的。你说什么，我都做。你要带我走，我们便去看湖天一色，去看关外牛羊。”
“一切都因我而起，如果非要囚禁一个人，我愿意被囚禁一生一世。”
容若目光温柔，月儿，等我，我马上就来找你，再不分离了。
康熙二十四年五月三十日，清初三大词人之一纳兰性德，号容若，殁，得年三十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