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 k 莫衍生】一輩子拆不散的人 七點一，死別
七點一，死別
「皇上救命，太皇太后開恩。」
漫天鵝毛大雪裡，容若這絕望的聲聲呼喚，還是傳到了慈寧宮中。
康熙閉緊了眼睛，聽著這絕望的呼救，終於忍不住站起了身子。
「皇上，專心用膳。」大玉兒不帶感情的聲音，從上方傳了過來。
「皇祖母，孫兒求您法外開恩，容若是孫兒自小一起長大的。他本性善良，與人無爭，孫兒想 … 便私下放了他們出宮，容他們過這一生一世罷了。」
大玉兒睜開眼睛，瞪了康熙一眼：「皇上好糊塗，今日要了結的，是前朝餘孽之事，怎可動了兒女私情？」她的眼神掃向跪在殿前的惠妃，稍微變得柔和一些，卻更透出一絲冷酷：「妳也是，雖然說手足情深，但差點壞了我朝大事，免不得今夜妳也得賠了進去。」
惠妃聞言渾身一震，這是她想過的下場，只是由平日裡和藹的皇祖母口中說出來，還是讓人不寒而慄。她垂下頭去，低聲說著：「皇祖母教訓得是。」
大玉兒轉眼望向康熙：「皇上可是怪我心狠手辣？」
就在此時，又傳來了容若的一聲「皇上救命，太皇太后開恩！」
康熙看著殿前那場大雪，記起了小時候與鰲拜的那場驚心動魄，更記起了容若擋在自己身前，替自己擋下的那一記猛拳。
「太皇太后，」康熙跪在大玉兒跟前：「求您網開一面，大開慈悲，這個結果，容若怕是扛不住的。」
看著滿殿宮女太監跪滿了一地，大玉兒輕輕笑了笑：「皇上莫要糊塗，容若只是年少輕狂，此番料理了叛逆，過幾日便給容若指婚便是。 」
康熙急得滿頭大汗：「太皇太后，孫兒親自見過他二人，容若此番並非衝動，他寧願擅闖紫禁城，也要救下那個阿月，這是豁出去了！孫兒求皇祖母，上天有好生之德，將他二人偷偷發落江南便是，不會出亂子的。」
大玉兒看著跪在自己身前，磕頭如搗蒜的天子，心頭也浮起了一絲軟意，更想起了自己年少時的許多事情。她嘆了一口氣：「皇上有所不知，如今之亂，不在這個阿月自己，而在紫禁城外的亂黨。他們想盡方法，只為找個緣由造反，我大清根基未固，怎能容任何藉口予這些亂臣賊子？其他事情都還可說，唯獨這件事情，這個阿月，是決計不能容的。」
她看著惠妃，心下同樣覺得有點不忍，但卻只能硬下心腸：「惠妃，妳慫恿皇上，擾亂宮廷，涉及包庇前朝亂黨。其他罪名尚可寬恕，唯獨這包庇之罪，哀家不可容妳為後宮立下惡例。妳可知罪？」
惠妃心下苦笑，當初設法幫助阿月時，她便已知道這是皇室最大的忌諱。既已事發，自己這條命，今夜怕是也要陪在這裡。她整理思緒，準備叩頭感謝皇恩，卻在此時殿外傳來聲音。
「稟太皇太后，翡翠覆旨。」
大玉兒抬頭看著殿外：「讓她進來。」
殿門大開，翡翠一行人端著食物走進殿內，跪在階前回報：「稟太皇太后，犯人業已用膳完畢。」
大玉兒心底掠過一絲不忍：「罷了，吩咐下去，給他留個全屍，找地方埋了吧！」
惠妃心下一震，突然抬起頭來：「翡翠，妳可見到容若？」
翡翠看了大玉兒一眼，大玉兒點了點頭，於是翡翠說道：「容若大人此刻尚在翊坤宮。」
大玉兒追問了一句：「那個阿月死前，可有什麼失態不臣之舉？」
翡翠低頭道：「不曾，他只是說了保重二字。」
惠妃鬆了一口氣，這至少應該是見了最後一面了。她心裡泛著一絲苦楚與一分安慰，挺起身來，向康熙行了一個大禮：「臣妾犯下滔天大罪，怕不能再伺候皇上。求皇上念在臣妾多年情份，答應臣妾一個不情之請。」
康熙看著自己甚是喜歡的這個寵妃，緩緩開口道：「說吧，妳所請何事？」
惠妃看著康熙，心裡悲苦，對著這個她愛了一生的男人：「求皇上寬恕容若欺君之罪，更要寬恕他棄了皇上，隨阿月而去的不忠之罪。」
「胡說，惠妃，妳怎可說這種話？」康熙先是憤怒，而在仔細推敲了這番話，加上他自己在翊坤宮外，見到容若與阿月的互動後，竟是感到了害怕：「容若只是一時悲憤，過得幾日朕便有任務交付予他，此事 … 」
惠妃淒苦笑了一聲：「皇上，容若的性子，您是清楚的。」她偷偷望著康熙，心裡生出的是可憐之情。皇家如深淵，一生只恐難有真心，她很清楚今夜過後，自己這條命是保不住了。但這個她深愛著的男人，只怕又要失去一個打小長大的情如手足的真摯感情。
是可憐容若嗎？惠妃心下突然雪亮，她此刻最捨不下，也最可憐的，竟是這個天下權勢集於一身的男人。
她也突然了解了阿月，是從來不曾有過的那種明瞭。她將衣服理順，朝著康熙行了此生最後一次嬪妃大禮：「皇上，保重！」
康熙身軀一震：「妳 … 妳說什麼？」
惠妃淺淺一笑：「皇上，臣妾適才這才突然懂了阿月最後說的這兩個字，皇上想來也一定是懂的。千言萬語，只說得兩字。皇上千萬保重，臣妾先去了。」
惠妃站起身來，隨著護衛走出慈寧宮的正殿，走到大殿門口，她再也忍不住，回頭看了康熙一眼。這一眼裡，她看見了自己剛入宮的青澀，看見了自己剛誕下皇子時，皇帝對自己的憐愛，也看見了皇帝看著自己的不捨。
康熙看著自己喜歡的寵妃走向死亡，也看著她回頭望著自己的熾熱眼神，那個眼神裡的不捨，關愛，甚至對他的那一絲憐惜，他都看出來了。連惠妃可憐在她死後，這世上愛他的人便又少了一個的那絲幾不可聞的疼惜，他都體會到了。
但，更讓他震驚得無法動彈的，是這個眼神，他並不是初次見到。
這是那天在翊坤宮外，那個阿月被侍衛拉走時，回頭看著容若，一模一樣的眼神。
在這個大雪紛飛的夜晚，在權謀肆虐爾虞我詐的紫禁城內，康熙突然知道了，自己失去的，竟遠超過自己的想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