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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人的故事 之六,那天的夕阳

一个人的故事        之六,那天的夕阳

 

“终于回家了!”郝眉站在客厅里,开心的大声说着。

“累不累?要不要先去房间躺一下?”跟在后面大包小包拿着东西的KO,关心的开口问。

“不累,东西都是你在拿,医院的结帐手续也是你一个人跑来跑去,我怎么会累?倒是你,今天辛苦了,我才该问你累不累呢!”

KO把手里的东西先放着,走上前握着郝眉的手臂:“我没事,你如果累了要跟我说,你需要多休息。”

“知道啦,医生的嘱咐嘛!这几天老听你说,耳朵都长茧了!”

KO感觉着握着的郝眉的手臂,明显又瘦了一圈,他决定不要在郝眉回家的第一天,提起这个话题:“那你在客厅坐一下,我去把东西放好,然后做晚餐。”

“好耶,终于可以吃你做的饭了,医院里头的东西就算再营养,那个口味真的难以下咽。”

KO看着眼前这个明显瘦弱的病人:“那么多病人都可以吃,就是你最挑嘴。”

郝眉也撒娇的笑了:“是啊,别人不挑嘴,因为他们没有专属的大厨啊!”

“好,大厨今天烧一桌子你爱吃的菜给你吃,让你好好补回来。”

 

郝眉看着KO又要拿起刚放下的行李:“等等,KO,陪我在沙发上坐一下好不好?好一段时间没回家,我想跟你坐着聊聊天。”

郝眉简单的请求,却让KO心里掀起了一阵波澜,这段时间,他们的家变成了KO的折磨,回来只是拿些东西,便急忙往医院跑。他其实很高兴自己没时间在家里多待任何时间,那股空荡荡的感觉,让他受不了。

KO放下手里的东西,走到沙发前,搂着郝眉坐定:“好啊,让我偷偷懒,可是这样等下耽误了做饭的时间,你可别喊饿。”

“不饿,中午在医院吃了一堆东西,才不会这么快就饿了呢!”郝眉用手挽着KO环在自己胸前的手臂,缓缓摇晃着说:“还是自己家好啊,医院就算有许多护士,却还是感觉很冷清。家里就算只有我们俩,也还是热闹温暖的。”

KO忍不住把郝眉抱得紧了一些,自从郝眉入院以来,他的心就没有踏实过,现在按照郝眉的要求,跟医师谈妥了出院回家的安排,尽管讨论的过程让他很沮丧,但现在看着郝眉平静的表情,他还是觉得这似乎是件对的事情。

 

“林先生,您提出的这个出院要求,我们并不建议,”医师皱着眉头:“上个月你们提出希望去欧洲旅游,已经是相当危险而且勉强的安排。还好你们听从我的建议,两周内就回医院继续治疗,否则郝先生的病情,是有加速恶化的可能的。”

“医师,我想请问一件事,”KO也皱着眉头:“根据你的判断,他还有多少时间?”

医生叹了一口气:“这确实很难说,病人自己的求生意志也很重要,目前我们用的镖靶药物,效果也相当不错。如果你们接受我的安排继续医治下去,至少还能熬过半年。”

“半年啊!”KO缓缓重复着这三个字,半年,医师说得彷佛这个半年,是很长久的时间:“医生,如果我们回家,但我定期带他回来接受治疗,会有不同的影响吗?”

医生考虑了很久:“病患回家有一定的风险,万一他在家里感觉不适,临时送来医院,绝对比不上本来就待在医院里的照料来得完整。但我了解病人想回家的心情,也许因为回家了,他的心情有改善,病情恶化的脚步能够减缓一些。老实说,就是因为这个可能性,我才愿意考量让郝先生出院回家的。林先生,请务必要记住,如果郝先生有任何不舒服,哪怕只是咳嗽或感冒的征兆,都一定要赶快回医院来。他的抵抗力非常虚弱,与正常人不同,任何轻微的感染,都可能致命。”

 

致命!这两个字在过去两三个月里,不断回绕在KO的耳边。关于郝眉回家休养这件事情,郝眉相当坚持,他甚至没有用以往争执的方式来处理,而是认真看着KO,轻轻说着:“我想死在我们的家里,不想死在医院里。”

KO看着自己怀里的郝眉,似乎很开心的在说着什么,他整理思绪,抓到了郝眉的话尾:“…我就想到了,我们家这里也能看到落日夕阳,虽然被前面这两栋大楼挡住,可是还是可以看见那个橘红的夕阳颜色。”

“嗯,”KO漫不经心的回答着:“确实比不上我们在马德里看见的那个夕阳。”

“你也记起来啦?”郝眉笑着回答:“那天真是好玩,我们走了好久,后来我走累了,你二话不说就把我背起来,我们就迎着那个夕阳走回旅馆。一路上好多人都在看着我们,你也一点都不在意。”

“在意什么啊?你没有力气,我当然要背你。何况我们是在西班牙耶,他们应该很能接受吧?看见我背着这么帅气的男朋友,他们搞不好也在羡慕我。”

“羡慕什么啊?要羡慕也是羡慕我男朋友这么体贴吧!”

KO不说话了,搂着郝眉,两个人缓缓左右摇晃着,慢慢看着太阳落下,回忆起那天在马德里的广场上,两人亲密自然的互动,良久都没有说话。

 

“KO!”郝眉突然开口。

“嗯?”

“没事,”郝眉轻轻笑着:“好像有很多事想跟你说,但是又觉得好像没什么需要讲的。”

“嗯,”KO轻轻回应着:“我知道,我也是这么想的。”

夕阳从带点亮黄转变成了暗橘色,夜幕即将铺来,郝眉轻轻搓着KO搂住自己的双臂:“KO,对不起。”

KO把郝眉搂得更紧了一些:“眉眉,别说这个。没有什么对不起的。”

郝眉安静了片刻:“KO,我好不甘心啊!”

不甘心这个字眼戳着KO的胸口,这段日子里,他几乎每天都要历经好几次不甘心这个念头的折磨。如果只是他自己,KO是可以熬过这种念头,但听着郝眉轻轻小声平静说着这三个字,KO突然觉得所有不公平的愤怒感觉都涌了出来,再也无法压抑。

郝眉感觉到自己的肩头湿了一块,他不必回头,也知道KO和自己一样掉了眼泪。他想揉揉KO的手,给他一些支撑的力量,却发现自己原来也早就没有了面对人生最终分离的心情与力气。

 

两个人不说话,良久之后,郝眉还是在KO怀里动了一动:“KO,其实啊,我本来还想着,咱们该想办法去生几个小孩的。小孩让我来教,别像你总是个闷葫芦,以后家里人多了,总也热热闹闹的,也逼你多跟孩子沟通,多开口说话,免得你总是冷着一张脸。”

KO吸了一个鼻子,把跟着眼泪一起泛出来的鼻水清掉:“谁说我冷脸?谁说我不说话?我跟你不就有说不完的话?”

“是啊,你跟我有说有笑,”郝眉轻轻拍着KO的手:“可是你跟其他人还是冷冷淡淡的啊!致一那群人是我的室友,对于你跟我,他们都能理解,也很能接受你。等我走了,你记得要跟他们…”

“不要说了,眉眉,你今天刚出院,我们不提这件事好不好?”

 

窗外的天色由深橘逐渐转变成灰暗,在大城市里根本看不见星光,有时候连月光都被遮蔽得既不清澈也不明亮。坐在客厅里甜蜜又哀伤的两个人,努力享受不知道还有多久的这种时间。

“KO!”

“嗯?”

郝眉捏着KO的手:“虽然这么说听来有点矫情,但是我想过了,万一以后你能遇到也很好的喜欢你的人…”

“不可能了,”KO斩钉截铁的回答:“不会再有人像你这样带着笑容在食堂里朝我冲过来,不会再有人对我说自己只是码代码的,然后把我的手机号码记下来。也不会有人这么喜欢吃我烧的每道菜,把它们吃得精光,彷佛我烧的就是人间美味。眉眉,我不知道以后要怎么过下去,但我知道,以后不会再有别人了。”

“KO,其实我也挣扎很久。我这次才发现,原来我还是很自私的,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了,我好像还是很在意会有别人出现,取代我的位置。可是我也在想,如果我不在了,总得有人继续陪着你,一起走下去。”

“胡说,你看看我们这个家,到处都是你和我的回忆。塞不下别人,也已经足够让我过一辈子了。”

郝眉不再说什么,过了几分钟,他才把自己心里的焦虑问出来:“KO,我有件事,你一定要答应做到。”

“嗯?”

“我在医院里一直害怕这件事,所以你得答应我,这回,你不许跟着我。”

感觉到KO把自己抱得更紧,郝眉知道自己的担忧确实存在,他强打精神:“你看,我就猜到你在钻这种牛角尖。KO,你得替我把我们俩的人生过完。你得替我去把致一那些人的关系继续下去。虽然我觉得可能很不容易,但是你还得帮我去照顾关心我爸妈。你的人生还很长,反正我会想办法跟阎王卖萌耍赖,无论怎样我都会等你。这是我人生唯一一次,希望你一定要让我等久一点,最好能等上一百年两百年都好。我不知道人走了以后究竟会如何,但只要能够等,我就一定会等你。只是不许你做傻事,听到了吗?你得答应我。”

 

孤单坐在客厅沙发上的KO,不太记得那天自己是如何回答郝眉这件事情的。他抬起头,看着这个充满他们两个人的回忆,但却空旷无比的客厅,感受着心里头那一丝却坚持存在的难受。

三年半了啊,眉眉,你还好吗?我答应了你,要一个人好好过日子。我的日子其实过得不好,总会想起你,但又舍不得不想起你。我还守着这个我们的家,我还会定期给你爸妈打电话,我回到了致一,跟我们那群朋友一起工作。答应过你的,我都做到了。

KO泛着泪光的眼角,露出了一丝笑意,眉眉,不许你对阎王爷卖萌放电啊,我是会吃醋的。

淡淡的月光穿过云层,照在他们家的客厅里,KO彷佛感受得到月光的淡淡温暖,闭着眼睛缓缓睡了过去,等待着跟郝眉的另一场约会。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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